2019年09月21日 14:08:07

机会主义要不得。

文 / 华商韬略 颜宇

除了勇气、手段、背景和风口，五十岁的“湖北第一聪明”终于醒悟，创业，还需要坚持。

【1】

2019年对二手车行业来说是个好重要的年份。前有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孙正义，挥舞着支票给拥有瓜子二手车直卖网、毛豆新车网两大知名品牌的车好多集团融资15亿美元，后有老字辈创业者陈一舟带着开心汽车赴美上市。甚至政策上都对这个行业一路绿灯。

在此时严峻的新形势下，普通人在担惊受怕唯恐会失去“猪肉自由”，二手车市场却“逆流向上”，很直观体现了一个质朴的道理：

涨价不涨薪，还必须得消费，那买别人用过的东西不丢人。

在孙正义投资车好多集团前，腾讯在C轮时已然入局，二手车电商的江湖一直被资本看好。

即便在市场“向下”的2019年，车好多集团瓜子严选的营收同比增长207%，毛豆营收同比增长238%，瓜子养车6月的订单量与1月相比增长165%。

这看上去很美的营收增长，并没有让车好多集团真正赚到钱。

车好多集团的战略，依旧是互联网千年不变的老战术“烧钱”，烧到对手都“死了”，成就寡头格局，美好的明天就来了。

中国首个赴美上市的车企、优信二手车CEO戴琨，对这个残酷的事实自然高兴不起来，他接受采访时这样说过：

“如果没有瓜子二手车这样一个对手，优信的广告费用可能会少投一半。”

5月14日，太平洋彼岸的纳斯达克迎来第二家中国二手车企业：开心汽车。在当时中美博弈的紧张时刻，陈一舟居然选择赴美上市，其勇气用破釜沉舟来形容也不为过。

上午时分的美国纽约市正下着小雨，纳斯达克屏幕下迎来了一群中国人，他们热火朝天的交流着，但除了打着伞路过的行人，就剩他们自己肩并肩低调的留下了一张影像。

大屏幕上打着广告语：开心汽车，更懂高端二手车。他们合影时手上还拿着广告横幅。按中国人的习惯，合影最中央的一定是重要人物。今天赴美上市的开心汽车也不例外，这张影像站在中间那个中年男子就是陈一舟。

人人公司上市时留下的合影里，陈一舟也站在中间。不同的是，那次在他身旁一同鼓掌的都是同龄人，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老外。这次，与他一同举起开心汽车大旗的几乎都是年轻面孔。

当时开心汽车的市值约1.24亿美元，与陈一舟曾经高达94亿美元的人人网相比，两者相差近百倍。而陈一舟已到知天命的年纪，在卖掉人人网后，他早已实现财务自由。

但陈一舟却选择与年轻人一起再度创业，这或许是要学习他老乡雷军的浪漫，用中年人的倔强去寻找自己的“小米”。

陈一舟是湖北人，老乡周鸿祎夸赞他是“湖北第一聪明”，年少时的雷军曾把他当偶像。在十年前，陈一舟也拿到过孙正义的投资，总共3.84亿美元。而马云也只能从孙正义那里拿到6000万美元，阿里巴巴上市后市值曾一度赶不上人人网。

但现在的江湖上，却鲜有陈一舟的声响了。如果这是一部关于陈一舟的纪录片，此刻的画外音，应该这样叙说他从头再来的勇气：

苦心人天不负，百二秦关终属楚。

【2】

开心汽车在纳斯达克上市后，陈一舟发了篇内部信。这封信开头写的收信人是“开心汽车的同学们”。他之前拥有的社交网站人人网，其前身是校内网，最火热的时候主要用户也大都是“同学们”。

陈一舟在信里这样写道：雄关漫道真如铁，而今迈步从头越。上市无疑为开心汽车揭开了一个新的篇章，但上市仅仅是下一段征程的开始。

关于丘吉尔的历史传记电影《至暗时刻》中有这样一句话：“没有最终的成功，也没有致命的失败，最可贵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。”

去年，陈一舟在人人网写了一篇日志。除了表明自己不再适合做年轻人的社交产品，将专注国内二手车业务以及境外业务，他还透露人人公司即将盈利，并宣称人人网被骂太多，关于未来想听老用户的意见。最后留下了结束语：人人网的明天，由你定！

但响应者寥寥无几。假设换成是公众微信号，以陈一舟的IP，这篇文章的阅读量应该无法估算。所以不久后，曾能与腾讯论长短的SNS社交网络人人网被陈一舟甩卖。人人公司完成瘦身，不再死守过去，告别曾为自己带来荣耀的陈一舟与社交体系。

最早人人网申请账号时需要实名制+学校。多年前网络还是“非法之地”，但注册人人网账号时的实名制，从一开始就给网民们套上了为自己言论负责的规则。“上人人网找老同学”的广告也由此而来。

当年，靠着风华正茂的青年学子们挥斥方遒，人人网得以坚守主打大学生实名交友的早期设定，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今天社交媒介某些工具的属性。

2008年，北京奥运，汶川地震，时任总理在四川北川中学的黑板上写下了：多难兴邦。此时的大西洋彼岸，美国在金融风暴时突破种族界限，选出了第一位黑人总统。这些公共议题给人人网的社区内容，带来了井喷式的爆发。

以高学历为主的用户，在人人网上宣泄着自己对世界的热情与主张。那时的网友互撕都是引经论点，从不涉及家人。大家文人相轻，热爱思考，一言不合就大胆论证，催生了很多没有水军参与的、有价值的讨论（社会与个体关系、福利问题、医闹、道德绑架等）。

也在同年，新浪代理CTO程炳浩离职创办开心网。偷菜、抢车位功能一上线就备受追捧，风头很快就盖过了人人网，成为后起之秀。

在程炳浩的开心网掀起全民偷菜风潮的同时，陈一舟不甘落后的参与进来。

陈一舟偷偷溜进了程炳浩的菜园子，抢占了kaixin.com的域名，推出假开心网。真开心网的域名是kaixin001.com。陈一舟一度找到程炳浩要求收购开心网，被后者义正言辞地拒绝，他用上手段，复制了个一模一样的“开心网”。结果，程炳浩一纸诉状，两人对簿公堂。

最终，程炳浩虽然获赔40万，但没能拿回域名。宣判的当天下午，陈一舟发文，其中有言称“程炳皓曾经是我的朋友”。这句话中“曾经”两个字是多么的夺目，没人能知道程炳浩当时内心滋味。

不止男女之间没有单纯的友谊，男人之间也同理。

之后，人人网登陆纽交所，上市首日市值一度超过90亿美元，在国内所有上市的互联网公司中市值排名第四，比阿里巴巴还领先一位，陈一舟也到达了自己人生的巅峰。

开心网却一蹶不振。2016年7月21日，程炳浩黯然离职。随之而来的是校园用户长大，微博、微信、知乎崛起。陈一舟的手段也没能跟上时代，人人网开始走向衰落。

同样入局“抢车位”、“偷菜”的腾讯，在用QQ校友拖死人人网后，大家都在时代的浪潮下，获得了没有胜利者的史诗级成就。但凭借微信，腾讯依旧站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顶端。

所以，手段在成功上很重要，但跟上时代的手段更重要。

【3】

知乎上有个问题：陈一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

一名疑似人人员工的答主说了一件好玩的事情：“电梯遇见Joe（陈一舟），当时在用手机玩小鳄鱼洗澡，Joe就问这是什么游戏？说话间鳄鱼就被硫酸烧死。Joe结语：要是把鳄鱼换成企鹅就好玩了。”

企鹅所代表的腾讯，是高悬在陈一舟巅峰时期的阴影，也是他一直难以超越的对手。所以再次创业，他选择到没有马化腾的广阔天地去，那里大有作为。

开心汽车前身是人人金控，在2014年成立，正式更名为开心汽车是在2018年，陈一舟用的域名就是当年注册的kaixin.com。

改革开放以来，国内汽车制造业一直处于追赶状态，但现在这个问题却鲜有人再提。很大原因在于国产汽车品牌的日渐崛起，以及互联网时代到来。得益于信息的便利性和大量资本的入场，“互联网+二手车”十分吸人眼球。

中国汽车行业普遍有个共识：下一个十年的发展聚焦在二手车和金融。

优信赴美上市成为中国第一家赴美上市的二手车公司，瓜子二手车的母公司车好多集团获得软银15亿美元投资，现在轮到开心汽车纳斯达克上市。

这门好生意，却在互联网寒冬期频频爆出问题。优信二手车在美股价暴跌，瓜子二手车金牌销售失联。国家政策也在支持二手车出口，但国内二手车在国外市场毫无竞争优势。

当开心汽车上市后，陈一舟再度站在台上，演讲是必须有的，西装也是标配。在大洋彼岸的美国，他大胆地演讲。

陈一舟说：未来很美好，明天很残酷。川普来砸盘没关系，让我们继续努力，让一个又一个开心（汽车）的满意客户，帮助我们打造美好明天。

可川普的倔强让国际形势愈发扑朔迷离。彼时，“黑色星期一”再度来临，纽约三大股指疯狂下跌，纳斯达克指数的跌幅高达3.41%，开心汽车如此急迫地赴美上市，陈一舟带去的是破釜沉舟的惨烈。

在开心汽车上市后的一天，80后张一鸣进入了新财富500富人榜前十，在他前面的是排名第九的湖北人雷军，同为湖北籍的周鸿祎排名42。把校内网卖给陈一舟的王兴今年40岁，凭借美团的成功，在这份榜单中排名第82。

湖北人在互联网圈儿最出名的三个人：陈一舟、雷军、周鸿祎。他们三人都是1970年前后出生，陈一舟起点最高、背景最深，周鸿祎、雷军均在国内念书。在上个世纪陈一舟就赴美留学，斯坦福毕业后回国，他在江湖上的辈分是“中国互联网首批弄潮儿”。

美国硅谷的命运是与斯坦福捆绑在一起的。斯坦福系，也因此成了世界上最有光环的背景。徐小平这样说过：“假如一个人不懂投资，只要是斯坦福的MBA，不加选择，一人放20万、50万美元，你的命中率一定是同样的投资方式里最高的。”

有背景，这一直是许多国人前赴后继所追求的美梦。

【4】

周鸿祎很谦虚地说，陈一舟是湖北创业者中的第一聪明，雷军次之，他第三。

雷军也在清华演讲时说：早年，最崇拜的人就是陈一舟。

陈一舟自己却感慨，真正的创业者贵在坚持，要战斗到最后，就是像周鸿祎那样成为一个伟大的斗士。

他这一句话里隐藏的辛酸，概括了中国互联网创业者过去二十年的风风雨雨。

斯坦福大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，有一门课程叫“工业界领袖讲座”，雅虎创始人杨致远也到此上过课。陈一舟很喜欢这门课程，他的热情也被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互联网企业点燃，从1991年的500点，到1998年超过2000点。

于是，陈一舟成立了斯坦福中国互联网讨论会，并认定了自认为当时斯坦福工程学院最优秀的两名学生：杨宁、周云帆。

1999年陈一舟回国后，他们共同成立了ChinaRen。彼时，新浪、搜狐、网易三大门户才初具规模，马云刚刚在湖畔花园里开启梦之路，马化腾的腾讯也只是刚刚开始。而最具规模的三大门户网站还停留在模仿雅虎的阶段。

海归血统的ChinaRen一时间混的风生水起，但在千禧年，互联网泡沫破灭。陈一舟就寻思出售ChinaRen，丁磊因为和职业经理人在怄气，没心思买。新浪创始人王志东见都没见他。

只有搜狐的张朝阳对这件事很上心。

那时在民族饭店，陈一舟决定把ChinaRen出售给搜狐。之后的故事就是陈一舟、周云帆、杨宁三人虽然分到了搜狐的股份，但最后都从搜狐离场。ChinaRen则成为搜狐旗下华人最大的青年社区。

2002年，他们三人卷土重来后，成立“空中网”，不到三年就在纳斯达克上市。陈一舟还以无线增值服务（SP）业务为基础创办千橡互动。在推出年轻人社区DuDu.com的同时，他大批量收购以猫扑、魔兽世界等为主的社区。

之后在遭遇SP业务的行业寒流时，他又怂了，选择撤退、裁员和关闭业务。

但陈一舟头脑依旧清醒，选择收购了校内网和进军网游，这无疑是他最正确的决定之一。人人网在狙击开心网成功后，把游戏也做得风生水起，收入一度达到百亿，但却不了了之。

百团大战时，陈一舟也入过局，他做的糯米网曾有很高的市场占有率。但最后胜利的是出售校内网给他的王兴。千播时代的人人网，也不再找同学，而是成为网红聚集地，但人人直播却率先倒下。

2017年，陈一舟乘着区块链浪潮，大发货币，又被政策喊停。下载、社区、游戏、新闻、直播、团购、发币，中国互联网的风口陈一舟全做了一个遍。这些风口的背后，无不隐藏着逆流而上的坚持，毕竟赢家只有那么几个。

聪明人是可贵的，因为识时务，容易放弃。但斗士同样可贵，坚持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。如今的陈一舟，想做个聪明的斗士，他看得到眼前做二手车的困难，也悟透了需要坚持。

现在的陈一舟浑身散发着勇气，他在内部信里写到：要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。

而二手车事业他能不能坚持下去，答案留在未来。但这次，五十岁的他还是如同少年一般，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满满。

至于陈一舟的“中国式成功”，除了留下最好看的勇气、手段、背景和风口外，现在还补充了一些略带理想主义的坚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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