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回1998——那些年我们对政府失去的信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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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摘要] 该来的终究会来,该过去的也终究会过去。
正文
2018年08月14日 08:59:00
时光荏苒 岁月如梭
遥望半年前,上证指数迈向3600之时,宏观一片看好,华夏复兴之声不绝于耳。而半年之后的今日,舆论便遭遇了号称历史上“对政府最没有信心的时刻”。
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政府的话题,从发展模式到政治体制,从现在到未来。伴随着大盘的不断下挫,也许我们的经济还没有到“明斯基时刻”,但是政府声誉已经遭遇了“明斯基时刻”。
以史为鉴,那么今天我们挑出一段特别的历史,来回味那些年我们对政府失去的信心。这段历史就是1998年的“去产能”和“国企改革”。
对于现在,这是一段最值得回味的历史。
1998年的中国,由于过快的信贷投放造成了国企产能过剩的问题,随之并发了社会企业部门效率低下,和复杂的“三角债”问题。
这些困境是不是听起来很耳熟?其实今天,政府面临的困境在20年前也发生过。
那一年,过剩不是今天的钢铁煤炭,而是纺织品。当时政府做出的选择与今天并无二致:去杠杆和去产能。
而面临的问题,也是惊人的相似:体制障碍导致去产能和去杠杆缓慢,融资结构与绩效结构不匹配,资源错配严重,信用资源持续流向国有部门。
20年前与如今一样,由于国企民企之间无法消除的“双轨制”,一旦实施去杠杆和去产能,信用资源就开始向国有企业偏移。
让我们看看当时政府做出的具体应对:
1. 货币政策“中性偏紧”,倒逼企业去产能、去杠杆。
1998年朱镕基总理在国务院会议强调“两件事情”不能做:一是银行放松银根、生产挤压产品等于自杀;二是搞大干快上,搞重复建设。
从货币政策来看,98年之前为“适度从紧”,98年改为“适当的货币政策”,99年“稳健的货币政策”,银行信贷并不因经济下滑而大幅投放。
2. 使用行政手段,供给端改革。终止重复建设、清理过剩产能、兼并破产落后企业、下岗分流劳工。
96-98年,企业兼并、破产加快,国有企业从11.38万家下降至6.5万家,减少幅度达到42%。98-99年,减员增效,下岗分流,国有企业就业人数下降约2200万。
3. 企业债权转股权,金融政策兜底,由资产管理公司剥离银行债务。
四大资产管理公司收到财政部提供的资本金以及央行再贷款,获准后向对口商业银行发放专项金融债,向四大行收购不良资产。其中1999-2005年间,剥离不良资产总额高达2.58万亿。
4. 实施以增发长期建设国债为主的积极财政政策。
1998年,开始启动积极财政政策,当年增发1000亿元长期国债,并配套1000亿元银行贷款,用以加强基础建设(用于农林水利、交通、基础建设、电网)。共清理整顿乱收费727项,减轻企业和社会负担370多亿元。1998至2003年间,持续维持积极的财政政策,直至2004年经济企稳后,积极财政政策才逐步退出。
5. 需求端改革,释放新需求:房改、税改、汇改。
98年后房改启动,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,房改带动高速城镇化消化制造业产能,土地财政修复地方政府资产负债表。其次,94年分税制改革后,加大了中央集权,税制改革使得国库充盈。再次,94年汇改和人民币一次性贬值,94年起出口导向型经济逐步形成。2000年以后(特别是加入WTO)后,发达国家加杠杆、降储蓄,外需启动,国内出口增速回升引导过剩产能消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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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货币政策的对比
我们可以看到,从货币政策的角度来说,98年之前“从紧”的论调很像今年7月前的“坚定不移去杠杆”;而98年之后“适当”和“稳健”的字眼,也在7月的政治局会议之后被反复强调。
这么说来,去产能和去杠杆的过程并不适合用激进的紧缩货币政策进行。98年没有如此选择,如今似乎也很难坚持。不同点在于,当年使用的是货币直接紧缩,而如今使用的是信用紧缩。货币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紧缩,问题出在货币的传导机制上。简单的说,就是钱都放给了银行,但是由于打击“影子银行”和各类通道,钱出不去了。
二、行政手段的对比
98年的历史里,我们再次看到“供给侧”的字眼,企业兼并和破产加快的方式也是这两年去产能的主要方式。
不同点在哪呢?98年的国企,在经济中的占比比现在高的多。98年的国企改革,最后牺牲的是亏损国企和国企员工,采用了自裁的方式。而由于现在国企的比重比当年小很多,如今采用的方式,牺牲的主要是民企。
都是重新切蛋糕的过程,经济结构变了,经济总量切蛋糕的方式也变了。
三、债转股模式的对比
这次同样是金融机构进行了兜底,国家在推进银行支持债转股。不同点来自于,这次似乎有一定“市场化”的味道。
1998年,由资产管理公司剥离银行债务,而如今,银行的债务通过供给侧直接切蛋糕的方式,直接改变了国企央企的资产负债表,进而改善了银行的资产质量。
第一批参与债转股的大部分股票为周期股,这两年周期股的盈利改善可见一斑。但是这样的“市场化”债转股背后依然是政府在重新主导利益分配。
四、积极的财政政策的对比
和98年一样,如今我们也动用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。98年的财政刺激主要是大力发展基础设施建设,也与如今的手段一致。
至于减税?98年我们采取的是整顿乱收费现象为社会减负,98年我们并没有采取减税的方式。而如今我们的税率也是明降暗升的,减税只偏向特定行业,但是也大量强调了简化流程和政府办事效率提升。
虽然说减税这种方式听上去理论上很经济学,很完美,但是历史上的中国,包括98年,没有一次在面临外部压力的时候触发减税。反之,中央对财政收入的需求会进一步增加。历史上的“大赦天下,免赋税三年”也是出现在外部压力小的时候。
肯定有人说,我们现在外部压力很大,贸易战,汇率等等。那么98年附近发生了什么呢?97年亚洲金融风暴,新兴市场国家的发展模式遇到了空前的分歧和质疑,中国无疑在旋涡之中。发展模式和外需,甚至汇率压力都很大。紧接着是2000年的科网泡沫破裂,外部金融市场出现了大幅下跌。98年开始实施的财政政策直到2004年才逐渐退出。
五、释放新需求的对比
98年通过房地产来创造需求的模式,一直沿用至今,解决了当时政府的大问题。但是相反,这种模式在这几年使用到了极致,多年的货币超发和快速提升的居民杠杆率,已经让政府投鼠忌器。这也是大家现在普遍讨论的政府调控空间已经很小了,所谓小,指的就是拯救经济多年的房地产似乎使用到了极致。
我们知道,房地产素来有“夜壶论”,其实用来托底经济的东西往往都是“夜壶”。房地产本质是掏居民口袋的钱,这种夜壶已经算比较常用的。
而政府一会儿进入,一会儿退出的另一个“夜壶”——基建,在2009年四万亿投资后才开始快速提升。这种创造需求的方式,是掏政府的口袋,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。
但是就这几年的趋势来看,因为房地产这个夜壶已经越来越满,基建投资未来几年将越来越被依赖,因为政府能使用的方式已经越来越少,凯恩斯主义将会在这个滞涨的时代盛行。“里根”经济学,比如减税,鼓励创新,只能出现在部分行业里,以目前创新行业的体量并无法托底整个经济,但是可以不断改善经济结构,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。
98年和如今相比幸运一些,2000年后因为加入了WTO,我们的外需拉动经济很明显。即使如此,积极的财政政策也一直到2004年才退出。这次的情况更加严峻,财政政策我认为会比98年维持更长的时间。
改革的反思
98年的改革,是一次国企的自裁行为,做到了如今大家呼唤的“国退民进”。后世评价很高,认为壮士断腕解决了国企的多年的根本问题。然而,真的解决了吗?既然解决了,为什么20年后的今天又出现了相似的问题?那我们当时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?让我们来看看厉以宁的一段评价:
“上一轮国企改革,付出的成本极其巨大,最明显的就是大量的国企工人下岗。众所周知,以牺牲两三千万下岗工人为代价,换来了国有企业的今天。那些国企工人,为企业奉献了青春,建立起了厂房,搬来了设备,到头来却以很低的几万块钱的“工龄”被买断回家,土地、厂房、设备都成了他人所有,与己无关,这是极大的不公。
聊到98年,我想起了之前高博士的忆苦思甜,说到计划经济私藏棉花被查的年代。那么今天,我想回忆一下98年国企工人下岗的社会状态,因为我的父母就是国企双下岗职工。
时光的刻痕
98年以前,是一个以在国企工作为荣的年代。
父母那辈,把国企的厂徽佩戴在胸前,就像今天脖子上挂着玛莎拉蒂的钥匙一样。那是个我还没发育的年代,每天跑着去食堂领着大锅饭。看着食堂里一些生产线的领导昂首阔步,说什么都是对的样子,想着长大能和他们孩子混熟就好了。
一切都来的很突然,但是却出奇的平静。
爸妈辈们开始聊到企业会发一笔钱,好像还不少。也许大家没有见过所谓那么多钱,“买工龄”消息渐渐散开,但是大家似乎更热衷于计算自己的工龄下能拿多少钱。
直到有一天爸妈把钱拿回来,大人们在一起,忽然有人问了一句:“国家不会真的不管了吧?那我们以后干嘛?”
不到两个月,厂里陷入了混乱。那个夕阳西下在篮球场和发小打羽毛球的我,是我逝去的青春。就在那个美好的青春,我看到了一个厂里的叔叔拿着双节棍在追厂长,尾随着两三个人,大部分人依然不知所以然,漠视着一切。
那个时间段,大家是认为国企就是自己的家,因为住的地方就在企业旁边,大家依然把企业当家,觉得企业还摆在那,大家就不会有事。随着几辆推土机的到来,彻底引发了骚乱。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厂长对外勾结,已经把企业的土地低价转让,自己拿了很多钱跑了。这一大片,马上就会被夷为平地。
又不到两个月,审查组来了。听父母辈的说,因为厂长太贪,多家地产商询价,要的太多,被别人告了。但是这也引发了一场运动式“检举”。所有和厂长亲近的人开始被审查,检察院还在公司设置了原国企内部员工组成的调查组,厂内人人自危,互相猜忌。
我有一次看到了一个调查组的人,在扇一个前国企员工的耳光逼他说实话。那时候我感觉很震撼,原来原本是同事和厂友,可以下手如此之狠,算是当时的时代刻痕吗?
最终,厂长被抓回来了,判了很多年。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件事。因为大家忽然发现,不知道该如何生活。这时候,大家多年的自尊心依然没有放下来,人情来往依然扛着,做饭都关着门,生怕隔壁家知道自己家今天只吃得起青菜。
渐渐的,这种尊严开始被瓦解。
原来厂里职位低的员工,似乎更容易接受这个现实,比如我爸妈。他们开始推着早餐车上街叫卖,我也有了和我母亲一起在街边摆摊卖我舅母鞋帽厂鞋子的经历,印象中一天就卖了一双。
原来昂首阔步的生产线领导们,大部分无法接受要出去卑躬屈膝的现实。他们依然说话自信,但是却越发空洞,直至身边毫无观众。
那年,下岗的国企员工们并没有时间抱怨,也没有时间体会什么叫绝望。为了生计的奔波,而麻木在人群中是一种常态。没有发达的互联网,国家也不用忙着删帖。
一句“工作总会找到的”,有的人做到了,有的人没做到而已。
那些年,每个家庭脆弱的像纸,经不起大风大浪。初中的时候听说有个同学家里爸爸因为得了癌症毫不犹豫的跳楼了,而他的女儿,我们的同学却显得那么平静,仿佛早就知道了结果。
然而一切终会过去,20年并没有改变什么。
内部结构失衡,重新切一次蛋糕,国家还会走上继续发展的道路。该来的终究会来,该过去的也终究也会过去。信心依然还会来,伤痛也依然还会被人忘记,一切只是轮回而已。
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体制,每个国家的体制都赋予了历史的基因。过度抱怨政府体制,就像总在抱怨住的地方老下雨一样。每次经历困难,都是大家携手度过,因此我总是对国家充满信心,因为我对大家有信心,大家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。
我爱的是国,这个国家的伟大终究属于人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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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不愿公开自己是否持有文中所涉及的股票或其他投资组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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